跑了,现在叫柳医生

升平巷描述零碎记

主笔:悯无忌


哥手里握着个水杯,十指交错着全贴在杯壁上取暖,杯子太小了,他手指红里带青,血丝经脉根根分明。

这么冷的天哥也没围围巾,只套了一件外套,问他的时候硬说穿了四件衣服,脖颈露在风里,吹得发白。

请了几个木匠替我们修理那几扇让江江栖雁不小心撞碎的木门。

“本来就蛀空了,小雁不来那一下它早晚也得烂。”

“这是什么房间?”

“以前给人住,现在空了 。”

我瞧了大哥一眼,心里盘算了一下,问他:“腾出来让我给学生补课怎么样?”

哥噗嗤一声笑了。

“你做梦呢?”

“我瞎说的。”

现在学校里也乱,世道并不太平,临北闭塞,但消息总还是能传进传出,好几家人都搬了,临中是个极小的学校,高一今年才两百个学生,以前有这一倍多,学生的心思大都不在学习上,到外头做走私,跑一些明里暗里的商路,比读书有出息。

木匠也越来越少了,这几十年里,没有人再愿意做工匠,哥说,如果苏家再安定些,他想是做一个锻造师或者召灵人,小的时候,从没想过要做什么升平巷主人。

这些木匠都是熟人,晚上完工之后要请他们吃饭,我们在院里搭了棚子,厨房做了两桌子好菜,升平巷不缺好酒,陈年的白酒喝几缸都不嫌多。

做饭的阿婆让哥别下楼了,厨房里照平时一样给他做些清淡的菜,请木匠吃顿饭,不用他亲自出面,身体不好别再沾上些烟酒气。

“那是工匠,不是普通的客人。”

哥这样说,他披了件衣服和我们坐在一起,还倒了一杯酒,我这个抽烟的不能和他坐得太近,只能在另一桌上替他说些慰劳的话。

酒桌上应酬我还算油滑,几位大叔看我年轻也没一个劲给我灌酒,知道我是教书的态度更加恭敬,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年纪是我两倍不止。

哥一声也没咳嗽,橘黄色的光掩盖了他脸上的苍白,我几乎没有听过哥用这样常人的音量讲话,他和自己人说话总是细弱的,不过或许在我面前也有些强撑着在说。

哥说升平巷以隐居的姿态苟且在这世间,是他愧对于先代所有的升平巷主人,在三百年,四百年以前,这曾是一块在整个世界都叫得响的招牌,无论它是医馆还是茶院,寺庙还是酒家,无论叫什么名字,都不曾像今日这般默默无名过。

十点左右人差不多都散了,送了木匠回去,明天哥就要去蒙古拜访刀师,要坐几天的车。我不知道为什么,尽管哥是这样一个体弱的人,却是什么劳累都能抗过去的样子,连我都有这种错觉,哪怕让他像邢鹞那样整天混得一身血迹,他也能做到。

哥直到楼梯尽头的背影都是挺拔健朗的,他一向不在任何人面前虚弱分毫。

而我记忆里总有一个画面不能抹去,我差点被江家杀害的那一天,十七岁的哥和邢鹞取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,上楼时没能掩饰住的一个踉跄,邢鹞扶了他一把的那一瞬间。
 那年我离开临北,我走的时候,哥还穿着中学校服,他在车站送我,像个长辈一样,明明自己也是孩子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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